我的老家叫北沟沿。沙坡头景区东头的龙头闸,将滔滔黄河水引向中卫黄河北岸广袤的黄土地,水流先向北约五公里再拐弯,一渠春水向东,流到老中卫县境域的尽头处。历史上因渠叉纵横交错,毛支流众多故名蜘蛛渠。后经历朝历代修葺疏浚使其日臻完美,因渠直、岸宽、通畅、流量大、无阻塞、泽被一方,域内百姓深享其惠、多得其利,后名美利渠。北沟沿沟渠纵横,除了滋润养育家乡人的美利渠外,中卫黄河北岸为数不多的排水沟,大的就有三条横贯美利东西,形成了完整的供排水系统,使家乡的盐碱地销声匿迹,土地成了保水保土保墒、旱涝保收、优质高效的产粮基地,成为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。在中卫城西,人们把美利渠和与它并行的三条排水沟所流经的地方统称为北沟沿。美利渠、北沟沿是生我养我的母亲渠父亲沟,是哺育我们成长的摇篮。
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家乡大渠小渠的水是甘甜的,排水沟的水是清澈的。下地干活渴了,猫腰蹲在小渠边,随手掬上一捧水尽情喝,从来没有发现有谁肚子疼过。三伏天,上学不上学的大人孩子一个劲地从高高的美利桥头上往下扎,在水下憋上三五分钟再游向远方。我看着别人游得痛快,早将父母和老师的谆谆告诫置至脑后,依然不知深浅地泡在水里。为显示自己的能耐,超体能狗刨着向上游,再仰面朝天“躺死娃子”朝下漂。力竭,赶忙靠岸往上爬,岸边光光如也,并无树枝杂草可抓,筋疲力尽之躯随波逐流到水之中央,像漂浮的瓜皮忽上忽下。岸上的人以为我游技娴熟故意作耍在演练蛙泳,便无人出手相救。此时,无助的我以为吾命将休。最后,在绝望中,还是神使鬼差地抓住了岸边一撮救命的杂草,然后惊恐万状死里逃生地爬上了岸。
班主任一点面子也不给我这个班长留,揪着耳朵将我和几个游泳的同学提溜到了讲台边。面对老师的责问,我自作聪明地狡辩说,我又没洗澡,只是看看热闹,热得不行在渠边撩水冲了冲凉。老师见我还抵赖,把我“请”出教室晒到放学。
在我的心目中,麦场边排水沟的地位和记忆要比美利渠厚重和深刻。父亲吃住在排水沟畔看场,经管韭菜地,“务劳”责任田的时间有十年,我和妹妹的学余时间大都是在这里度过的。这里有父亲苦度光阴沉重而坚实的足迹,有春天播种的希望秋后收获的兴奋,有我场房子里、小炕桌前畅游知识海洋成人成才的理想,有小妹和伙伴跳皮筋、滚铁、环老鹰抓小鸡玩闹嬉戏的欢声笑语,有韭菜地里被故意牧羊仗势欺人的心酸、无奈和愤恨。
紧靠麦场的排水沟是中卫最大排水沟。夏秋季节大渠小渠毛沟里的水都汇入其间。排水沟里的水满满当当汹涌澎湃,水面窄处五六米,宽处有十米,其水势和流量远大过七星渠和美利渠,沟成了实实在在的渠,为我们小孩和青年游泳、大人捕鱼提供了天然水域。六七十年代,排水沟基本上没有城市生活污水进入,水的干净度不亚于渠水。
麦场西约五百米处有一个中卫所有沟渠中最大的闸坑。盛夏深秋季节,排水沟奔腾而下的激流在桥头下的闸坑中翻腾着、回荡着,波浪和漩涡冲刷切削两边的坝岸田亩,经年累月形成一个面积有四亩地大的水坑。闸坑宽大的水面上经常漂浮着黄瓜、西红柿、枣子、沙枣、瓜皮、菜叶和杂草。我和伙伴心里最盼望的是,那忽上忽下的瓜皮是一个完整的西瓜,便从岸边折下杨树条柳树枝,像划桨像进行接力赛侧勾着要身,伸直了胳膊划拉着水流。事与愿违的是每次勾划到眼前的西瓜只要用树枝朝上一掀,希望就像杂草边的水泡生成得快破灭得更快。我和伙伴并不气馁,还是将那些可食的漂浮物打捞上来,再淘洗干净,然后心满意足地分而食之。临上岸时还要捡起扁平薄小的卵石,贴着水面向远处击去,比试着看谁扔出的石子远、冲击水面的重切点多,我们把这种游戏叫“撇水碗碗子”。
稻谷飘香的季节,灌区停了水,小沟小渠里的水清澈透明,鱼鳖虾鳅随着水势流淌着游跃着顺流而下纷纷涌向排水沟。在小沟小渠汇入排水沟的跌水处,我和父亲编织的篱笆一夜截获的泥鳅、小鲤鱼、小鲫鱼、小鲶鱼一大堆。我和妹妹带着丰收的喜悦挑拣着,将钢笔、木梳长的留下,大的卖钱小的吃。
北沟沿,陪伴我和伙伴们快乐的生活,我深深地爱着它。(冯俊祥)